永恆的邊際

咖啡才喝到一半,原本寧靜的小店,忽然被菲爾柯林斯(Phil Collins)的「You'll Be In My Heart」歌聲打亂了沉謐的情緒。
歌聲是從靠近門邊小桌上的手機傳來,用餐的客人正好去洗手間,來不及回座接聽電話。還好,菲爾柯林斯(Phil Collins)的歌曲十分動聽,不然就真的壞了這間小店的氣氛。
老闆娘微微地對客人皺了皺眉,約莫三十出頭的東方女子,頂著一頭火紅色的過肩長髮,她頻頻向老闆點頭致歉。光看外表深色套裝的穿著打扮,就知道她是從外地來這裡洽公出差的業務員或是從事廣告企劃之類的相關工作。
在碼頭這一區的小咖啡館,通常只有像我這樣的在地老客人才會光顧。至於她,會是甚麼機緣或理由,讓她拐進這一家店呢?這讓我非常好奇。但當我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她卻忽然起身朝向我,走了過來。
「請問,你認識『酒瓶塞』這家工作室嗎?」
不像時下一些年輕女子的刻意濃妝與烏黑的假睫毛,紅髮女子有著一雙明亮潔淨的大眼。
「這家工作室有點難找,可以請問妳想要找誰?」我有一點被她迷人的雙眸誘惑,事實上她的鼻樑線條也很美,如果嘴唇不是那麼細薄,就會是一位很性感的女人,至少對我來說。
「你可以告訴我怎麼去嗎?」紅髮女子知道我認識他們,口氣忽然急促起來。
「丹尼,你就載她去一下吧!她應該是第一次來到這裡,鐵定會迷路的。」老闆娘向來是個熱心公益,樂於助人的好鄰居。大剌剌的個性,就像個俠女一樣豪爽。坦白說,我喜歡老闆娘的個性勝過她煮的咖啡。即使如此,我還是每天會穿過兩條街,來這家店裡享用早午餐,除非有特別的約會或是出外旅行。
「可以嗎?你可以帶我走一趟嗎?」紅髮女子幾乎要像我鞠躬懇求了。
「喔!好吧。」被老闆娘大力拍了一下肩頭,我喝完杯裡最後的兩口咖啡,引領這位來歷不明的紅髮女子,前往她急著想要去的地方。

她坐上我的水藍色小機車,把黑色的公事包塞在我們之間。然後,雙手向後伸,緊抓椅背的邊緣。
老闆娘雖然有一點擔心紅髮女子用這樣方式乘坐機車,很容易會跌落,但至少也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式,尤其和陌生人共騎一輛機車的時候。只不過這個陌生人是我,紅髮女子大可放心。
這是一輛電動小機車,起步和煞車都不會太快。而我騎車向來很慢,大概只有比晨跑的老人快一些,所以老闆娘常戲稱我這輛電力小機車為「小藍蝸牛」。

「你可以騎再快一點嗎?」才上路沒多久,紅髮女子顯然已經受不了小機車的時速。
我開足了電力,小機車的時速果然提升許多,從每小時三十公里增加到四十公里。
這已經是我平常少有的最高時速了,不過紅髮女子似乎仍然不滿意。
她語帶哀愁地在我身後低聲嘆息:「還可以更快一些嗎?」

『酒瓶塞』工作室並不遠,但老社區裡都是交錯的巷弄,沒辦法騎得太快。
五分鐘後,我們來到『酒瓶塞』工作室的門口。
「謝謝你。」紅髮女子跳下車,直直奔向工作室。
我聳聳肩,看著她的背影。不確定她要不要再搭車回去碼頭區。
『酒瓶塞』工作室的鐵門深鎖,從塞滿信箱的郵件及廣告單猜測,應該有好幾天沒有人來開門整理了。
「可以靠訴我,你要找誰嗎?強森(Jonson)還是傑佛瑞(Jeffrey)?強森應該會再回來工作室處理事情,但傑佛瑞....很不幸,上周末他病重不治,已經過世了。」如果紅髮女子願意早一點在店裡回答我的問題,也就不需要跑這一趟了。

「傑佛瑞....」紅髮女子忽然失去重心地跌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紅髮女子突如其來的反應,著實把我嚇了一大跳。
「啊!莫非妳就是蘇菲(Sufi)......」我忽然想起傑佛瑞生前曾經跟我提過,多年來他一直在找一位初戀的女子。
紅髮女子點點頭,依然難過不已。
我從機車取出一大包面紙,在她身旁坐下,滿懷歉意的遞給她。

去年春天,我和傑佛瑞因為一個專案而相識。
當時,我就得知傑佛瑞患有大腸癌,不方便熬夜加班。所以,我儘可能地協助他的工作,讓專案可以如期完成結束。傑佛瑞的搭檔強森很擔心他的病況,曾多次私下和我討論是否要先結束『酒瓶塞』工作室的業務,好讓傑佛瑞可以專心療養。
但是傑佛瑞卻有一個不能同意的理由。
大約兩年前,傑佛瑞曾輾轉得到一個郵件地址,那是他多年尋找的一個女子的連絡信箱。
她的名字是蘇菲,她和傑佛瑞曾是青梅竹馬的小情人。
傑佛瑞瘋狂地發了許多電子郵件給蘇菲,而信件內留下的地址正是『酒瓶塞』工作室的地址。

「我一直不知道他在找我,因為那個電子信箱我已經很久沒用了。」稍稍平復情緒的蘇菲,接著敘說這一段往事。
直到上週,郵件網路公司發了一封簡訊給蘇菲,提醒她處理那個舊信箱。網路公司懷疑信箱中毒,因為不斷從同一個外部信箱傳來密集的信件,長達十八個月。
蘇菲打開信箱之後,才發現這些信都是傑佛瑞寄來的。
信件的內容,從一開始的「請儘快跟我連絡」,到之後幾乎都是日記式的自言自語,字語間似乎都在向蘇菲做心情告白。
蘇菲看著一封封的信,越看越驚慌。
特別是最近的幾封短信,言詞口氣都像是在做臨終告別。最後一封信在上週四,只有簡短的一句話:「我依然念妳如昔。」蘇菲試著回音,但信件和電話都沒有回應。
時間看來很緊急,蘇菲決定利用出差的機會,先轉機到旅遊者碼頭,看看能不能在『酒瓶塞』工作室找到十多年不見的兒時舊愛。

「他以前很喜歡我的紅頭髮。」蘇菲輕輕地撥了一下髮尾,兩行淚水也跟著滑落下來。
「唉!」我實在沒有資格歎息,但在此時,我真的無言以對呢!
「他這個人,話不多,但很喜歡畫畫和寫信。」

十五年前,夏天剛開始的時候,蘇菲和傑佛瑞坐在候船室裡,靜靜地等待廣播。
因父母工作的調度關係,蘇菲即將要移民到北美定居,去面對一個全新的生活。

慵懶的光線在兩人腳跟前的地上躺著,前方離境班機時刻表似乎沒在翻動,就連天花板上的吊扇也轉的很慢,好像這輩子的氣力都用得差不多了,只等待時間來收拾殘局。
傑佛瑞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身旁蘇菲的鞋子。扁扁軟軟的,好像市集裡賣的黑芝麻酥皮燒餅。
「開始的前幾年,你一定會常常寫信給我,接下來就會少一點。」也看著鞋子的蘇菲,先打破沉默,她淡淡地說:「然後會再少一點、再少一點,少到忘記了原來的少是多少……」
「喔,那麼一定是郵票漲價的關係。」傑佛瑞聳聳肩,十六歲年紀的大男孩,還不是很懂女孩子的絃外之音。
「是嗎?」蘇菲抬起頭看著身邊小她一歲的傻男孩,忽然心疼地不捨即將的別離。

她心裡明白,多年來傑佛瑞一直暗戀著她。但內向的傑佛瑞總是以對待好朋友的方式和她相處,偶爾會將真心話,改編成一個愚蠢的寓言寫在卡片上,或是默默地陪著她渡過生活裡的每個傷心時刻。有一次,蘇菲請傑佛瑞幫忙去郵局寄信,開心過頭的傑佛瑞騎著蘇菲的自行車一路狂飆,結果在下坡轉彎處,硬生生地擦撞到路樹,跌進滿是九重葛的灌木欉裡。忍著雙手與膝蓋擦撞的傷痛,傑佛瑞寄完信之後,先將車子推去修理,然後才跑去醫院包紮。這件事,若不是修理自行車的老闆娘爆料,蘇菲也不會知情。喜歡獨自繪畫的傑佛瑞總是拐了許多彎的感情表達方式,對此蘇菲除了嘆息這份青澀的情誼,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

通知登上郵輪的廣播響起,旅客開始朝著入口處前行。
「你在想什麼?」蘇菲提起背包,好奇地看著惆悵的傑佛瑞。
「我在想,下次再見到妳,會是什麼時候?三年?五年?十年?還是更久?」傑佛瑞開始焦慮起來。他不知道蘇菲要去的地方有多遠?更不知道感情會不會就此淡去?
「我不知道…」蘇菲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哀愁不已的傑佛瑞,語氣意重情深。「也許再見面的時候,我已經是一堆孩子的歐巴桑,又肥又醜的讓你認不出來…」
「也許吧!」看著前方邊際無垠的大海,傑佛瑞聳聳肩、嘆了口氣,強忍住不斷泛起的陣陣鼻酸。

就要分離。
旅客們陸續登上郵輪,蘇菲的父母站在艙門前向她招手。
腳步沉重地走到登船入口前,沉默不語的蘇菲和傑佛瑞在門前停下腳步,兩人的眼角都溼了,也都似乎有話要說,但就是說不出口。
「我該走了。」終於,還是蘇菲先開了口。
「等等,這是送妳的小禮物。」傑佛瑞拉住蘇菲,塞了一個小紙盒在她手心。「上了船之後再打開看吧!」傑佛瑞靦腆地放開手,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
「嗯!你一定要常常寫信給我喔!」蘇菲收好小紙盒,但卻收不了滾滾的淚珠。
傑佛瑞眼角上的淚水,也終於在蘇菲轉身走進艙門時,潸然落下。
沒有擁抱、沒有親吻,這份年少的情感,隨著準時起航的郵輪,就這樣淡淡地結束了。
航行中,蘇菲打開禮物盒,裡面竟然是一個用過的橡皮擦。扁平瘦長的白色表面,還沾上幾許鉛筆痕跡,那是傑佛瑞最常使用的一個美術專業橡皮擦。蘇菲翻轉橡皮擦才發現有一行小字,歪歪扭扭的寫著「永遠念妳如昔」。

新環境安頓下來之後,蘇菲和傑佛瑞開始通信。剛開始的時候,信通的很勤。經過了幾年,信件果然逐年減少。又過了幾年,連偶爾的聯繫也從此失去。之後,蘇菲也曾回去故鄉尋訪,但附近的鄰居都不知道傑佛瑞搬到何處?有時候,蘇菲期待能夠與傑佛瑞在兩人的老地方不期而遇,然後一塊坐在音樂廣場裡的噴水池旁,吃著三色霜淇淋,說著彼此的近況。然而,這樣的奢求卻從來沒有實現過。

幾年前,傑佛瑞被診斷出大腸癌初期。剛開始,傑佛瑞只是隨便吃些藥,也不覺得有多嚴重,他依然像個工作狂,沈溺在設計製圖上。直到連呼吸都有困難的時候,才發現病情已經到了十分危急的邊緣。當他意識到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才驚覺還有一件最大的心願未能完成。

這一段時期之後的故事,我就差不多都有參與到一些。
「傑佛瑞一直以為妳已經嫁人,成了一堆孩子的老媽子,所以猜想妳不想再見到他。」我回憶著傑佛瑞曾經告訴過我的二三事,試著幫蘇菲拼湊失聯多年的空白。
「呵呵!」蘇菲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我仍然單身。」
原來失聯的這些年,蘇菲因為業務繁忙的關係,經常在世界大城市奔波出差,很難照顧好自己的感情生活。
「是嗎?」現在換我也長長地嘆了口氣。
誤會和猜忌真是最可怕的友情殺手,若彼此都不願主動的面對,那麼一轉眼就會是人事已非的許多年過去。

「可以載我去七號碼頭嗎?」蘇菲暫時收拾好情緒,想去當年和傑佛瑞分手的七號碼頭,那一區全是大型郵輪停靠的碼頭,送往迎來形形色色的人生。傑佛瑞往生火化後的骨灰也是灑在七號碼頭附近的海灣。
我點點頭,發動「小藍蝸牛」電動機車,載著蘇菲前往碼頭區。
午後三點左右,海風無由地刮起陣陣綿密的浪花,輕撲在我們的臉上。蘇菲輕輕靠在我的背上,我感覺到她的淚珠,正隨著濕濕碌碌的海風,一路在空中飄散著。
「謝謝你。」這是蘇菲今天第二次跟我說謝謝。
「嗯。」我輕輕地嘆了口氣,心情卻十分凝重而複雜。

再轉個彎,七號碼頭就在前方了。


紅色小酒館永恆的邊際此生不再霧語午后的細雨星空下鹹魚歲月迷人小島安塔娜西亞
回大蝸牛群島

城鎮故事

瑪琪雅朵市 Macchiato

旅遊者碼頭
Tourist Wharf

旅遊者碼頭(Tourist Wharf)背山面海,是個富含悠閒與遊藝樂趣的碼頭小鎮。早期只是一個小漁港,但魚獲量遠不如鄰近其它漁港豐盛,加上地理環境較利於吃水較深的船舶,於是逐漸轉型成為遊艇碼頭。如今港灣 總是停滿大大小小的帆船與遊艇,送往迎來各地的度假遊客。旅遊者碼頭也是世界各地旅遊玩家 的聚集地,每年春、秋兩季,這裡會有許多活動與聚會,處處充滿精采刺激又有趣的旅遊故事。

電影小鎮 Movie Town

貝克利山城 Berkeley

費蒙山城 Fremont

珣棻村 XunFen

卡希斯 Cassis

艾斯卡果 Escargot

卡果羅 Caracol

 

NINE CLANS
大蝸牛群島上共有九大家族 ,分別是:Macchiato, Touri, Mavito, Cassidy, Escagoli, Caracoli, Isa Knox, Freddie 和Sunya家族。其中,Macchiato是群島勢力最為龐大的家族。

幾世紀來,Macchiato家族致力於群島各家族的和平聯盟,將群島發展為一個完整獨立的島國,不畏外力侵犯。
如今,島國形成,原各家族所在地也成為群島上的各大城鎮,像是電影小鎮(Movie Town)就是Movito家族的原村落,
卡西斯漁港(Cassis)就是當年Cassidy家族的主要漁港,而昔日擅於製作水晶玻璃的Freddie家族村莊,也成為今日的費蒙山城(F
remont)。但各家族的聯盟並未讓原有文化消失,如今各城鎮依舊保有各家族的在地文化,讓家族的傳統生活能與現代科技,併行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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